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一纸春秋637
一纸春秋 粉笔灰在晨光中缓缓沉降李砚民踮起脚把“永”字的最后一捺写得格外绵长。
教室后排忽然传来骚动他转身时十几个小脑袋正齐刷刷望向窗外。
徐正为站在梧桐树下藏蓝中山装熨得笔挺。
这是1979年秋分清晨公社干部第一次出现在村小教室外。
“砚民同志支部需要你。
”徐正为开门见山两人站在斑驳的围墙旁墙内是琅琅书声墙外是刚分产到户的稻田。
李砚民攥着满是粉笔灰的袖口:“这些孩子刚学会解二元一次方程......” “所以让你当大队支书。
”徐正为掏出一纸红头文件“村小还归你管教师转正的事也归你办。
” 这个“也”字像枚楔子钉进李砚民往后十八年的人生。
一 交接发生在霜降那天。
老支书把蒙着红布的大队公章递来时李砚民正批改到五年级的数学作业。
最后一题是计算粮仓容积他在草稿纸上画完立体图才在移交清单上按下指印。
徐正为特意从公社调来吉普车后座堆着《农村工作手册》《土壤改良纲要》。
临上车前李砚民突然跑回教室把半盒粉笔塞进挎包。
“李支书!”会计小赵在村部门口迎他目光却瞟向墙角。
那里堆着待发的化肥几个生产队长蹲在门槛上抽烟等着新支书解决冬小麦的灌溉纠纷。
第一夜他在煤油灯下同时摊开三份材料:五年级作文《我的理想》、公社下达的征粮任务表、民办教师转正初审名单。
红蓝铅笔在纸页间游走批改作业的叮咛声与算盘珠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妻子送宵时时看见他正把转正申请表按姓氏笔画排列像过去整理学生学籍卡那样认真。
二 转正指标在1983年春天终于落地。
公社礼堂里徐正为把盖着钢印的名单拍在他肩上:“砚民你们村小六名教师全过了。
” 欢呼声在会计室回荡时李砚民正在核算第七生产队的工分账。
他隔着玻璃窗望出去曾经代课的王老师抱着档案袋又哭又笑——从今往后他的工资将由财政直接发放再不用从大队提留款里支取。
“支书您的表......”文书小声提醒。
桌上躺着李砚民自己的转正申请表填于1978年冬家长意见栏里写着“愿终身从教”。
他把它塞进档案袋最深处袋口绳绕了三圈。
当天下午他带着这个档案袋去县里参加“完善联产承包责任制会议”而村小的教师们集体去了照相馆准备贴在转正证书上的二寸照片。
三 时间像用旧的算盘珠在指尖噼啪作响中滚到1995年。
村小扩建竣工典礼上退休返聘的王老师攥着保温杯感慨:“当年转正的十八个人现在每月领三千多退休金呐!” 李砚民正在调试新添置的投影仪银幕上晃动着“百年树人”的标语。
他鬓角已星白却始终没学会用私人账本丈量人生——即便在女儿学费最吃紧的岁月他也只是深夜在院子里多抽两袋烟。
转折发生在1997年镇中心小学合并前夕。
人事干事抱来泛黄的档案:“李校长您教龄怎么少了十一年?” 所有材料都停在1979年。
转正名册、工资套改表、教师职称评定记录......他的人生被整齐切分成两段:前段是拿着工资的民办教师后段是记着工分的村干部。
四 2016年重阳节县教体局接待室里年轻办事员敲着键盘:“老同志系统里查不到您转正记录。
” 窗外正在举行“从教三十年”表彰大会红毯上站着当年他亲手办理转正的教师。
七十三岁的李砚民捏着牛皮纸袋里面装着1978年的转正申请表纸张脆得像落叶。
“工资和工分的区别......”他喃喃自语。
这不是数字的差异是两种人生轨道的分野——一边是财政兜底的稳定晚年一边是随风而逝的工分记录。
回家时经过早已荒废的村小他推开锈蚀的铁门。
黑板上还留着当年没擦完的板书粉笔灰在夕照中浮沉。
突然想起徐正为去世前的忏悔:“砚民我耽误了你......” 他没有回答只把兜里那截珍藏多年的粉笔轻轻放回讲台。
月光漫进空荡的教室时这个教出无数大学生的老教师终于对着斑驳的黑板笑了。
墙上课程表的夹缝里藏着某个孩子用铅笔写的小诗:“蒲公英飞过围墙不知道要去何方但它相信风的方向。
” 就像他始终相信当年选择留在孩子们身边本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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