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璃天下第72章 帝心渐转
**章引:** 素帛勾连旧时梦朝堂憋闷忆知音。
暗敕銮驾择吉日欲向梵刹觅凤踪。
那方素绫被云承睿以玄色丝线密密缝于龙袍内衬之中紧贴心口的位置。
丝帛冰凉的触感早已被体温焐热如同一个滚烫的秘密日夜灼烧着他的胸腔。
那清逸的字迹字里行间欲语还休的委屈与坚韧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连日来他在朝堂之上愈发沉默那沉默并非妥协而是一种积压着风暴前的死寂。
金銮殿上蟠龙柱下蒲忌植领着一干御史台官员将一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核查皇庄田亩并规范岁入章程》呈递上来。
老臣声音洪亮言辞恳切句句不离“为陛下分忧”、“体恤民力”、“廓清积弊”。
云承睿高坐龙椅指尖划过奏本上工整的楷书。
条条款款看似公允周全细究之下却处处埋着精巧的倒刺。
诸如“增设清吏司专司皇庄稽核”“岁入明细需报户部与内阁备案”乃至“庄头人选当由内务府与吏部共议”——每一步都在不动声色地切割、蚕食着皇室直接掌控的田产与财源为日后更进一步限制皇权铺下稳固的基石。
他看得分明那墨字背后是世家大族贪婪的面孔是他们试图将帝王也纳入其规则框架之内的野心。
胸中一股郁气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心口那方素绫的轮廓隔着层层衣料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支撑。
若是她在……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起。
若是苏璃在她定能于这看似滴水不漏的章程中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最关键的命门。
她或许会微微蹙眉用那清冷而理智的声音分析:“陛下蒲公此议看似为国实则揽权。
清吏司之设犹如在陛下臂膀上另植耳目长此以往皇庄恐不复为陛下之私产而沦为朝堂博弈之公器。
当务之急非驳斥全文乃于关键处嵌入钉子譬如坚持清吏司主官需由陛下钦点或规定最终裁决权仍在内务府……” 她甚至能想出四两拨千斤的反制之策或许是以退为进同意核查却将范围扩大到所有功勋贵戚的田庄;或许是另起炉灶提出一套更利于皇权的管理新法。
她总有办法在僵局中撕开一道口子。
可如今他只能听着蒲忌植等人看似谦恭实则强硬的陈述看着下方不少官员附和点头一种孤家寡人的憋闷感油然而生。
他最终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章程朕看过了蒲爱卿与诸位用心了。
此事关乎国本容朕再细细思量。
” 他将奏本合上置于御案一角那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抗拒。
退朝后刘婕妤精心打扮抱着新得的焦尾琴来到紫宸殿侧殿纤指拨弄试图以一曲新学的《江南好》引他开怀。
琴音淙淙婉转缠绵。
她又奉上亲手制作、形如莲花的精巧点心甜腻的香气在殿中弥漫。
云承睿看着她明媚娇艳的脸庞那刻意迎合的笑靥曾经或许能让他暂忘烦忧此刻却只觉得空洞。
他尝了一块点心糖霜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却如同嚼蜡无法下咽。
那欢愉是浮在表面的轻飘飘的触及不到他内心沉重的块垒。
他挥了挥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 刘婕妤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不敢多言乖巧地行礼告退。
殿内重归寂静。
他信步走到殿外廊下初夏的晚风带着太液池残留的荷香徐徐送来拂动他龙袍的衣摆。
他再次下意识地抚向胸口那方素绫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鲜明。
耳边仿佛又响起多年前太液池边那个女子清冷而睿智的声音那时他们讨论的并非风花雪月而是盐铁之政。
她说:“殿下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过猛则焦佐料不均则寡味。
然最关键者非技艺乃掌勺之人心境。
心浮气躁则满盘皆输;洞若观火方能游刃有余。
” 解语花。
他脑海中蓦地跳出这三个字。
这满宫粉黛争奇斗艳或娇憨或柔媚或端庄却无一人能如她那般懂得他作为帝王的雄心与困顿也懂得他褪下龙袍后作为一个普通男子的脆弱与渴望。
她是他棋盘上唯一能跟上他思路甚至偶尔能让他警醒的对手亦是这孤高九重天上唯一曾让他感到灵魂有所依归的知音。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
“德顺。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静候在阴影里的老内侍立刻趋步上前躬身道:“老奴在。
” “钦天监近日可呈报了什么吉日?”他目光依旧投向宫墙之外那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方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朕……想去感恩寺上香为国祈福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 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可指摘。
德顺心领神会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压得极轻确保只有近前的皇帝能听见:“回陛下钦天监昨日刚呈了本月吉凶表。
三日后六月初八便是大吉之日天德合月德合宜祈福、斋醮、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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