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香香第145章 年关1991年腊月廿九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村里零零星星响起了鞭炮声空气里飘着炸丸子的油香味儿。
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扫屋子蒸馍馍准备年货。
可我这心里头一点过年的喜庆劲儿都没有反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自打从县城电影院那事传开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明面上没人再敢像王小丽那样指着鼻子骂我可背地里的指指点点一点没少。
我出门总能感觉到那些黏糊糊、带着探究和鄙夷的目光像蛛网一样缠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我只能硬撑着装作啥也不知道该干啥干啥。
越是临近年关我心里越想傅恒丰。
往年这时候他早就该来结清最后一笔账说不定还会偷偷塞给我点钱或者带点稀罕吃食让我和孩子们过个好年。
可今年自打出了那档子事他就再没露过面。
我知道他是避嫌怕给我惹麻烦。
可这心里头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
有时候夜里躺炕上听着外面北风呼呼地刮我就忍不住想要是傅恒丰是我男人该多好。
要是能堂堂正正地跟他一块儿过年贴春联包饺子守岁……那该是啥光景?想着想着心里就酸得厉害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可这念头就像偷来的东西见不得光只能自己偷偷想想。
张老栓好像也察觉出我的不对劲。
他话更少了整天蹲在门口抽烟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啥。
有时候他会默默地把水缸挑满或者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力力和小花倒是高兴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过年小脸上全是期待。
腊月廿九那天我狠了狠心决定去县里医院看看张左明。
不是我想去是不得不去。
马上过年了我要是连面都不露村里那些长舌妇更有得说了。
我得去做个样子堵堵他们的嘴。
我跟张老栓说了声要去医院看看。
他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收拾了点家里蒸的馍馍又包了点咸菜拎着个布袋子出了门。
没让傅恒丰送我自己搭了村里去县城的拖拉机。
一路上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我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想见到那个活死人又不得不去。
到了精神病院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混着屎尿的怪味儿又冲进鼻子。
病房里还是老样子灰暗安静躺着几个眼神空洞的人。
张左明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身上盖着白不呲咧的被子脸浮肿得厉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点活气都没有。
护士看见我例行公事地说:“家属来了?病人情况稳定就是没啥意识。
多跟他说说话刺激刺激。
” 我把馍馍和咸菜放在床头柜上站在床边看着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说啥?有啥可说的?我跟他早就没啥话可说了。
站了半天我干巴巴地说了句:“张左明我来了。
要过年了给你送点吃的。
” 他当然没反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我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就想走。
走到门口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他依旧那样躺着像个被世界遗忘的破烂物件。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不是心疼也不是恨就是一种……麻木的悲凉。
这个人名义上是我男人可我们之间除了痛苦和折磨啥也没剩下。
从医院出来天更阴了像要下雪。
我心里更堵得慌了。
这一趟除了让自己难受啥用也没有。
那些说闲话的人该说还是会说。
回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傅恒丰。
他现在在干啥?是不是也准备过年了?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咋过这个年?想着他可能一个人守着空屋子我心里就揪着疼。
真想偷偷去看看他哪怕就说一句话也好。
可我不敢。
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我一步都不能错。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力力和小花跑出来接我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张老栓蹲在灶房门口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菜。
屋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这个破败的家居然也有了一丝年关的暖意。
可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更难受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别人一样过个踏实年?什么时候我才能不用偷偷摸摸地想一个人? 这个年关注定是过不安生了。
前有甩不掉的活死人后有虎视眈眈的仇家中间还夹着一段见不得光、却又割舍不下的情分。
我就像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两边都是深渊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为了孩子为了心里那点微弱的念想我也得咬着牙把这年过了。
也许过了年一切都会好起来吧?我只能这么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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