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蚕场寻踪
第十九章第八节 蚕种场的小姐姐红着眼圈说“来看我”的样子像枚发潮的图钉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轻轻硌一下心口。
那双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明明没掉下来却像浸了水的棉线在我心里泡了三年多软乎乎的扯一下就发酸。
这三年日子像车间里的传送带哐当哐当往前挪人被推着走好多事都淡了偏这句嘱咐反倒越来越清晰。
今儿个蹲在机床旁换零件油乎乎的手刚握住扳手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带着点鼻音软得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条。
“去看看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巷口的早点摊已经冒起白汽。
我揣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往搪瓷碗里挑了一大勺辣椒云吞在热汤里浮浮沉沉薄皮裹着鲜嫩的肉馅咬开时烫得直哈气那股鲜辣劲儿却熨帖得很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压得稳稳的。
吃完抹抹嘴推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车把上的胶布缠了又缠露出里面斑驳的锈迹。
刚跨上去车链“咔嗒”一声卡了半圈正低头摆弄就见徐伟叼着根油条晃过来蓝布褂子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臂。
“嘿这大清早的蹿哪儿去?”他把油条往我嘴边递了递油星子溅在车座上。
“乡下人民大队那边。
”我没接油条脚在地上蹬了两下车链总算顺了。
“人民大队?”徐伟眼睛一亮把剩下的油条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带我一个呗在家待着也闷得慌。
”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去见小姐姐这事儿像是藏在抽屉最里层的糖纸自己偷偷摸摸看还行被旁人翻出来总觉得不自在。
尤其对方是个姑娘家这年月男女之间的事最容易被传得变味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来看我”经人添油加醋指不定就成了什么不堪的闲话。
“我就去去就回”我尽量让语气听着随意“你去阿六家等我?他昨儿还说新得了盘磁带。
” 徐伟咂咂嘴往阿六家的方向瞥了眼:“去了门锁着呢估计跟他那对象野哪儿去了。
” 这下没辙了。
徐伟这人看着大大咧咧认准的事却死缠烂打我要是再推托反倒显得有鬼。
我挠了挠头跨上车蹬了半圈:“行吧跟上。
” 他乐呵呵地跳上自己的车车铃铛叮铃哐啷响跟在我旁边车轮碾过清晨的街面路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三年前去蚕种场坐的是场里的小轮船一路晃悠着看两岸的芦苇往后退根本记不住路。
如今凭着模糊的印象瞎闯只能见着人就问。
穿蓝布衫的农妇在田埂上摘豆角我们停下来她抬起晒得发红的脸听完我的描述往东边指了指:“过了那座石板桥看到大片桑树林就到了。
” 于是就沿着田埂慢慢骑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偶尔陷进小坑里得下来推着走。
两旁的稻田刚抽穗绿得晃眼风一吹稻浪滚过脚踝带着潮湿的青草气。
农舍的烟囱里升起炊烟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在门口刨食见了我们扑腾着翅膀往屋里躲。
问了三个人绕了两座小桥总算看到那片熟悉的桑树林。
可到了地方心却凉了半截——原先住人的那排砖瓦房门窗紧闭铁锁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门环上还挂着去年的旧蛛网。
“没人?”徐伟从车上下来伸手推了推门锁芯“咔哒”响了一声。
我没说话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说好的来看她来了人却不在。
早知道这样该问问她家住哪什么时候会在这里可那时候哪懂这些只当一句“来看我”就能随时兑现。
旁边的小卖部敞着门朱菊明她爸正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见了我们跟我说:“你来看以前的同事吧?好阵子没见了。
” 我走过去递了根烟——还是昨天刚买的“大红花”他摆摆手我不抽烟。
“菊明爸” 我搓了搓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这边住的人呢?我来……来看看熟人。
” “早走啦”他往砖瓦房的方向努努嘴“蚕事一了就回城里了得等明年开春桑芽冒头才来呢。
” 明年。
三个字像块小石子投进心里那片刚有点波澜的水漾开一圈圈失望。
我望着紧闭的门仿佛还能看到小姐姐站在门口送我的样子蓝布头巾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欲飞的鸟。
“姐姐我来看过你了。
” 心里默默念叨着嘴角有点发涩“你不在可别骂我没良心我真的来了。
” 徐伟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柜台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的烟盒:“朱叔有烟吗?刚巧抽完了。
” 我抬眼看了一下来二盒呗。
朱菊明她爸笑了:“跟你爸一个德性烟不离手。
拿着吧都是老街坊老相识了。
”说着就往外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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